Page 203 - 尸检报告:一个殡葬师的手记
P. 203
“我没哭,”我默默否认着,“我有我的工作要做。”但当我将身躯
已经冰冷且僵硬的婴儿从冷柜中抱出来的时候,即使依然在脑海里反
复强调着同样的话,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往下掉,在他淡蓝色的婴儿
服上洇出一圈圈深蓝的泪痕。
我想我可能同时也在为上百种理由哭泣。我将他紧紧抱进我温暖
的怀抱里,为不知道如今他的父母或是其他家人在哪里、为什么不愿
意为他举行葬礼而哭,为我见到的那些被新来的初级围产期病理学家
像在熟食柜台出售的商品一样直接扔到磅秤上的“鱼宝宝”而哭,为在
过去几年里我进行过的每一次围产期尸检而哭,同时也为一个我没能
照顾周全的孩子而哭——那是我自己的孩子。
一旦你开始从事与死亡打交道的工作,就会很快明白为每个案子
都掉眼泪会显得非常没用。在内心要修筑起一个完美的防御机制,直
到某一事件突然发生,并且告诉你:“好了,是时候了:现在可以统统
哭出来了,然后再回到正轨上。”
当时,我所处的正是这样一个关口,所以我的情绪彻底崩溃了。
我开始为解剖过的每一个死者哭泣,也为他们的每一位亲人和朋
友而流泪。我相信我同时也是在为自己难过:因为在每一个漫长的工
作日里,为了在传真和电话开始作响、其他人以及所有喧嚣吵闹出现
之前赶完文书工作,我都要至少提前1个小时来上班;也因为生活在
一个至今仍显陌生的城市中,每一个周末都备感孤独;还因为完全感
受不到来自同事们的支持——那些每天都和我在一起的姑娘依旧对让
我心碎,甚至身体上承受巨大伤痛的男人非常友好。我痛哭着,因为
我在戒断对药物的依赖,并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第一次感受到了强
烈的感情冲动。我还因为——谁知道还因为什么而哭?也许我就只是
需要哭出来。

